尴尬:轰轰烈烈的新冠疫苗「研发成功」热潮,可能只是在画饼充饥...
2 月 17 号,世界卫生组织(WHO)就已声明现在距一款 SARS-Cov-2 疫苗成功问世,大概还需要 18 个月甚至更久。
18 个月,已经是一块疫苗研发成功并上市的平均最短时间了。一般来说,一款疫苗的研发需要 2-5 年,甚至更久。但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如果全球科研机构的研发人员通力合作,这一过程可能会缩短。但前提是全球科研机构的通力合作,因为,目前为止没有哪一个研究机构能够独立研发病毒疫苗。然而,WHO 的声明似乎并未影响疫苗研发的热情,各国频频传出「好消息」:2 月 24 日,美国制药公司 Moderna 宣布研制出针对新冠病毒的人体疫苗,并即将进行临床实验;
2 月 25 日,天津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黄金海教授团队宣布已成功研发出新型冠状病毒口服疫苗,目前正寻求合作方,推动疫苗早日走向临床;
2 月 26 日,俄罗斯副总理称俄罗斯已经研制出 5 种 SARS-Cov-2 病毒原型疫苗;
2 月 27 日,流行病应对创新联盟(CEPI)宣布,除 Moderna 外,将资助另两家机构 Inovio 和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研发 SARS-Cov-2 疫苗;
2 月 28 日,以色列的一家研发机构声称他们将在 3 周之内完成疫苗的主要研发工作,疫苗预计最快在 90 天以后能够问世;
此外,据悉全球大约有超过 20 多个 SARS-Cov-2 病毒疫苗研发项目正在进行……
如此多的「好消息」接连曝出,让被疫情阴影笼罩许久的人们心头一喜。首先,WHO 所言非虚,疫苗研发是个漫长严谨的过程。从疫情爆发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之内,几乎不可能有疫苗研发成功。即使研发成功,也只是实验室阶段,最终问世并应用于疫情防控,都是数月乃至数年以后的事情了。疫苗的研发流程 图片来源:长江日报
一般来说,要研发一款疫苗,首先要了解病毒的特征和在生物体内的习性。对于宿主为人类细胞的 SARS-Cov-2,研究人员无法直接进行研究,需要建立动物模型,用此模型对可能的疫苗的效力和安全性进行初步测试。通过动物模型测试后的疫苗,才可能在人类身上进行临床测试。虽然这一过程看似很简单,但事实上它非常的繁杂和漫长。远的不说,我们可以参考埃博拉病毒疫苗的研发历程,感受一下这个过程的漫长和艰巨。2014 年西非爆发严重的埃博拉病毒疫情,两年后的 2016 年,全球首款有效预防埃博拉病毒疫苗研发由加拿大的研究人员研发成功。然而,直到 2019 年 11 月,该款疫苗才获得欧盟委员会有条件批准上市。并且埃博拉病毒疫苗的成功研发,还是生产商默沙东与世界卫生组织(WHO)以及美国 GAVI 密切合作的结果。
回到现在 SARS-Cov-2 疫苗的研发。COVID-19 和 2003 年爆发的 SARS 以及 2012 年爆发的 MERS,病毒毒株具有很高的相似性。但目前为止,无论是 SARS 还是 MERS 都没有相应的疫苗研发问世。CEPI 资助的 Inovio 和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所开发出的疫苗,均是在 MERS 的研究基础上,加速了新冠疫苗的研发速度。事实上,Inovio 所研发的 MRES 疫苗名称为 INO4700,而本次针对新冠病毒设计的疫苗是 INO4800,二者都是DNA疫苗。该公司根据 MERS 的研究经验建立了一个快速研发平台,所以才在此次疫苗研发中进展快速。而昆士兰大学的「分子钳」疫苗,其本质是一种可用于维持蛋白质结构的多肽,其与病毒蛋白结合所形成的嵌合多肽可以被提纯并用于疫苗的快速制备。这项技术此前也应用在针对流感、埃博拉、MERS 等病毒的疫苗研发上。图片来源:The University of Queensland, Australia
然而,目前并未见到应用该项技术上市的传染病疫苗,分子钳技术是否可行仍有待验证。上文提到 MERS 至今都没有相应的疫苗研发问世,而这两款基于 MERS 疫苗研发经验所开发的新冠疫苗能否有效,还需要持谨慎态度。比起前两项研究,mRNA 疫苗是一个比较新颖的疫苗生产方案。传统的疫苗生产需要的是灭活的病毒或重组的抗原蛋白。由于 RNA 在生物体内可以负责蛋白质的合成,研究人员只要知道病毒 RNA 序列,就可以直接对 RNA 进行修饰和编辑,跳过合成重组蛋白或病毒的步骤,直接将 RNA 注射到体内,让体细胞自身蛋白抗原。Moderna 瞄准的是冠状病毒上的「刺突蛋白」(spike proteins),该蛋白可以用来附着并感染细胞。Moderna 正在将 spike 蛋白的 mRNA 指令包装成脂质纳米颗粒。然后将纳米颗粒注射到人的肌肉中时,让人体细胞产生病毒蛋白。理论上,这种方法可以让人体产生抵抗力,因为,进入人体的 mRNA 会进一步指导抗原蛋白的翻译,等指导完成又会在体内降解。但理论毕竟是理论,mRNA 疫苗技术其实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出现,之所以一直未取代传统疫苗工艺,是因为它非常受制于技术、mRNA 本身性质等诸多因素。普通疫苗(灭活病毒或抗原蛋白等)一般都比较稳定,可以通过静脉注射的方式到达体内,但 mRNA 本身非常不稳定,容易降解。上世纪并未解决这一问题,现在所采取的措施就是利用脂质体包埋等技术制成纳米颗粒,通过肌肉注射等技术进入人体。虽然如此,这些纳米颗粒以及其中的 mRNA 进入人体后到底会不会按照人们预想的那样行使功能,还不得而知。因此,虽然在疫苗的研究和设计阶段 RNA 疫苗能够缩短不少时间,但实际效果真的不得而知。而且,即使在研发上节省了大量时间,但后续的临床试验可一项都不能少。据悉,公司将在 3、4 月份开始小规模人体试验,如果结果良好,将会在之后的 6-8 月时间内,开展大规模人体试验。即使一切顺利,该疫苗最终问世也要等到 12-18 个月以后。Moderna 也曾于 2019 年 8 月成功开发塞卡病毒疫苗,产品代号为 mRNA-1893,但目前仍未上市。目前为止,全球还没有一款 mRNA 疫苗上市。Moderna 公司生产管线显示其 RNA 疫苗所处研发阶段 图片来源:Moderna 公司官网
以色列的这家研发机构虽然号称将在 90 天内完成疫苗研发并问世,但正如上文所述,是绝无可能的。这家机构在过去四年中曾开发一种预防传染性支气管炎病毒 (IBV) 的疫苗,目前仅在动物试验中证实有效。虽然该机构负责人称,机构有多达 53 个实验室,80 多位博士,以及超过 260 名研究人员。但即使再多十倍、一百倍的研究人员,依然难以改变缩短临床实验时间的事实。而据国内媒体报道天津大学生命科学院研发成功新冠病毒疫苗。根据资料显示,其所采用的方法也是传统疫苗的研制方法 —— 通过表达病毒抗原蛋白的方法。研究人员所采用的方法是利用酿酒酵母表达体系。靶蛋白正是 Moderna mRNA 疫苗设计时选用的「刺突蛋白」(spike proteins)。至于俄罗斯一些报道声称已经研发出 SARS-Cov-2 疫苗,理论上也应该是用传统的疫苗生产工艺完成,就不再赘述。总之,通过技术创新都不能突破的瓶颈,传统方法想突破更是难上加难。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FDA)的 FDA 生物制剂评估与研究中心主任 Peter Marks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新冠病毒疫苗问世还早,至少在接下来几个月内都不可能出现,不过相信不久的未来治疗新型肺炎的特效药可能会出现。」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宁毅教授表示,「疫苗研发非常重要,但是疫苗研发控制本次疫情是画饼充饥,远水解不了近渴。」复旦大学病原微生物研究所所长姜世博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此前他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现在所有的宣称已经研制成功新冠疫苗都是忽悠」,「没有哪个疫苗能够在两三个月内用到新冠病毒的预防。」寄希望于疫苗研发成功来对抗不断蔓延的 COVID-19 的疫情,是极为不现实的。宁毅教授同时指出,目前的防控重点还是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现在大家把过多的精力都转到疫苗上不是好事,对疫苗的过多关注反而忽视了当下疫情防控中的很多事情,包括疫区环境下公众和救助人员的心理救助和人文关怀等。」对于科研工作者,无论何时都要保证科研工作的严谨性和科学性。国内一些报道称,某研发人员甚至自己服用所研发的疫苗,以显示其安全性和效力。虽然此情感人,但不具备任何科学性和严谨性,同时也是极为危险的,笔者并不建议这么做。对于媒体来说,在报道疫苗相关新闻时,不能报喜不报忧,不能只报道其疫苗研发速度之快,也要报道其背后所面临的巨大挑战,一定要尊重科学事实,保证新闻的完整性和科学性。值得称赞的是,正在进行新冠病毒疫苗研发的院士团队在 2 月 28 日介绍研究进展时,非常审慎地给出了明确的临床试验时间点:「各个疫苗研发团队都在夜以继日争分夺秒,力争最快的疫苗在 4 月份开始临床试验」。这也提示未来数月应该继续做好防控工作,有组织有条理地规划好治疗和预防等各项事宜。疫情当下,我们需要「希望」,因为「希望」可能是最美好的,但我们也需要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眼前残酷的事实。科学正是给予我们希望和勇气的最强有力武器,我们需要好好的维护科学,而不要将它作为制造舆论、谣言和噱头的工具。<link />